每一位区块链创业者,在入场的时候都有一颗颠覆传统世界的决心,传统的商业模式在他们看来是如此臃肿低效,以至于当他们雄心勃勃地描绘出用区块链改造某个商业场景的美好蓝图时,每一位听众都不禁心驰神往。
然而,如果仔细去复盘他们的创业道路,我们会发现市场远比想象的残酷,当市场遇冷,国家政策调整,创业者是否还能坚持初心?
近期,去上海拜访了中国首家能源区块链实验室,能源区块链实验室最初是选择区块链+能源这个方向,两年的探索之路,中途遇上中国的碳交易市场突然暂停。区块链+能源,何去何从?
“有些事情没有达到预期,有些超过预期。”当能链科技创始人林乐被问及这两年企业发展进展时,如此告诉。
能链科技,听起来也许陌生些,但提起能源区块链实验室,圈子里的人应该大都有印象。它就是能链科技推动的,是国内也是世界最早探索区块链和能源结合的创业公司。2016年5月15日,能源区块链实验室成立,发起人包括原深交所行业监管团队负责人林乐,宝碳新能源董事长朱伟卿,信达证券能源互联网首席研究员&首席区块链专家曹寅,以及区块链项目Factom公证通公司副总裁王立仁。
在成立之初,林乐就指出了能源区块链实验室的愿景:
希望在行业早期建立一个各要素聚集的组织生态推动行业的发展,在变革的早期,探索一种很好的协作方式让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共同协作,推动变革的快速发生,同时,希望通过资源的汇聚,调动“产学研金”各方力量深度融合,实现区块链加能源的全面落地,能源互联网的早日实现。
路线图也规划的很清晰,2018年底建立具有一定规模和明确边界的新经济生态圈,并以碳票作为生态圈的价值中介。
(内容来自能源区块链实验成立当天新闻稿)
2018年底马上到来,当初的设想已经发生一定偏离。四位发起人中的王立仁已早早出走创立了新事业,曹寅更多利用外部的社群建设和资源整合支持能链科技发展。从能源区块链设想轰动一时的大胆提出,到如今的发展脉络,能源区块链实验室用了2年4个月。
如今,当被问及能源区块链实验室是不是还在做能源区块链,他们会告诉你能源整条产业链上的所有环节不是都适合进行区块链改造,而“能”更多是赋能的意思。
能源区块链实验室在中国的泛能源领域,算是一个标杆,是见证这两年间无数的创业者希望用区块链推动实体经济发展、落地商业应用的活化石,也经历了这两年区块链行业的喧嚣和起伏波折。
那么,这两年多来,能源区块链实验室是怎样从当初对能源领域区块链改造的雄心勃勃到方向的转移?能源区块链是否还能走得通?一家区块链创业企业如何适时转变发展思路?
近日,走进能源区块链实验室在上海的办公总部,与创始人林乐就上述话题做了交流。
:2016年5月15日,能链科技发起全球首家能源区块链实验室,希望实现区块链加能源的全面落地,能源互联网的早日实现。两年多过去了,如今回顾,这个愿景似乎并没有实现,您认为阻力在哪里?
林乐:
我们当时成立的时候,其实是以碳票开始的。
金融市场很多基于资产的金融服务,比如说资产证券化,就是用资产的未来现金流去进行金融开发的。碳,其实可以看成一个金融产品,类似于ABS(资产证券化)。要做成碳资产,就要对电站的发电量等运营情况有一个非常真实可靠的把握。我们就把资产的运营信息通过物联网方式采集过来,用区块链登记后做溯源,电站甚至可以用这些数据发行Token。
2016年年底,我们就与IBM合作开发出了第一款基于联盟链的碳资产开发平台的Demo,并在2016世界互联网大会展示。2017年3月,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IBM InterConnect 2万人规模的大会上,我们发布了基于联盟链的碳资产开发平台的内测版,并雄心勃勃要进军中国的碳市场。
然而,此时中国的碳交易市场突然暂停了。2017年3月14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公告》(2017年 第2号),暂缓受理温室气体自愿减排交易方法学、项目、减排量、审定与核证机构、交易机构备案申请。
我们的碳交易这个事情因此基本就停滞了,所以跟政策紧密结合的市场,其实是有很大政策风险的。停了不是说不做了,而是从全国试点的七个碳交易市场转移到全国统一的碳市场。到了2017年12月,全国的统一碳市场终于启动,上海成为全国碳市场的交易中心。但是全国统一碳交易中心需要一定周期的建设期,而我们的产品也在等待建设期的结束后交易市场的正式启动。
另外一点,能源是一条很长的链条,包括发电、输电、配电、电力交易等等一系列环节,在全世界,特别在中国,电力交易是一件很垄断的事情,比如在中国你做电力交易这件事情,绕不开国家电网这个庞然大物。基于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电力交易理念很难发挥其作用。
我们对整个能源产业链做了一个梳理,发现在中国大部分能源这块,基本上暂时不需要用区块链来做。因为我们是中国最早做的,后来很多的能源类的区块链项目都会先来找我们。但是最后你会发现,他们基本上不在中国境内做,而是选择在东南亚、澳洲等相对市场化的地方去做能源的一些场景。由于能源与当地政治息息相关,不少出海团队表现出了水土不服。
纯粹电力交易用区块链短期内在能源的核心腹地是很难出规模的。很多仅仅是一个示范项目,就像美国有一个LO3,它就是一个示范项目,很难复制推广。全球范围看,做得比较好的有PowerLedger。因为澳洲是一个非常自由的能源市场,相对市场化,可以去做这个事情。中国的电力市场虽然经历了几轮电改,但市场化程度仍然不高。
:碳资产开发平台失败了?
林乐:
碳市场这个方向暂停了,但平台还在,就是现在的绿色资产信息登记平台,主要用于新能源和电动汽车这两个领域。
为什么一定要围绕在能源资产?因为光伏这一块我们做的比较多,我们用它的历史的运营情况可以推测历史的现金流,然后再用历史的现金流加上历史的运营情况,可以推测它未来的发电情况,未来的天气情况等等,将上述数据内置到我们的智能合约,就能把电站的未来现金流算出来。但对金融领域的人来说,他们不太熟悉资产的语言,我们就把这些全部算好,转化成金融世界熟悉的语言给他们看。
后来很多的金融中介看到了这个东西,觉得这个东西很好。为什么呢? 比如说资产证券化,投行很喜欢做IPO,不太喜欢做资产证券化,因为IPO做一单收入很高,做完之后就没有什么事了。
资产证券化因为有存续期,用未来的现金流来还本付息,意味着你每个月都要去排查一下资产的情况,所以投行做资产证券化的投入产出比不上IPO。
很多能源资产都在西部地区,投行在北上广深,如果是一个大型地面电站,投行还愿意做,但是以后随着分布式电站的推广,一个资产打包可能是一百个电站打包,投行做尽调的难度很高。再比如分时租赁的电动汽车这种这种领域,基本上更不愿意做了。
那些有优质资产的中小企业,它其实可以靠资产进行融资的。但是被主流的资本市场和资金市场所遗忘,如果我们用物联网采集和传输这个资产的信息,用区块做登记和溯源,这样的话就大大降低这些金融机构的尽调和存续期管理的成本,它可以节省很多的人力人力的支出,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们今年年初把这个平台作为一个信息服务的平台开放给金融市场,可以让投资者看到真实可靠的资产信息。
如果没有区块链可不可以?不可以。因为如果没有区块链,一定是有一个中心化的平台去引入数据,然后传输数据给给投行。中心化的数据平台可以任意篡改数据,意味着它的信用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做这件事情,但一个创业企业没有这样的信用背书,而区块链自带征信功能,没办法改动这些数据,所以它可以为这些数据提供征信的服务。
现在有两单ABS在平台上跑,融资租赁已经完成一单。
在香港我们正申请金融中介牌照,因为投行是一个科技化程度相对较低的行业,它有一部分的业务,以后会是一个智能合约的形式跑在区块链上,也就是说有一部分的业务是会用机器取代人工的,类似债券、资产证券化这种固定收益的业务率先会被机器所取代,因为它真的不需要人做太多的事情。但是不像股票,股票的定价是很艺术的。并购重组、股权类的交易,谈判是很艺术的,这个机器定不出来的。我们就想用联盟链在全球范围内取代一部分投行的人工业务。所以我们在香港申请的投行牌照如果批下来,我们会是全球第一家科技投行。 这个才是有意思的,区块链天生是跟有价资产结合的。
:能源区块链实验还在做哪些工作?
林乐:
从对外业务形态上来说是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上面提到的基于联盟链的金融服务。
第二个部分就是围绕公链这一块,整个绿色经济体系的建设。
:为什么做公链?
林乐:
去年11月份的时候,我参加了波恩气候大会。 在会上,我感受到,绿色可持续发展,已成为全球跨种族、跨国界、跨文化的最大共识。但是回到内地,我下飞机了之后,普通的老百姓,该怎么用电还是怎么用电,该怎么用塑料袋还是怎么用塑料袋。一个本质原因,空气、水是大家一起用的,人性是逐利的,你让要一个人为公共的事情去做贡献,其实很难。
所以绿色共识的大规模落地缺乏一套完善的激励机制,需要一个非常有效的激励体系,能够让大家愿意为共同的环境做好事。
区块链天然就是一个对未来的收益的提前的、有效的分配,它是一个非常有效的一套分配机制和激励体系。从波恩气候大会回来之后,我觉得绿色环保既能带来非常好的社会效益,也有可能成为公链落地的一个方向。
我们从去年年底正式决定做公链。当然,公链业务也可以在以太坊上做,为什么自己做公链?一个是我们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技术实力。第二个,现在市面上可供选择的公链体系,不太支持现实商业场景。
首先,如果真的要商业落地的话,需要有一个更可用的商业基础设施。比如说TPS,以太坊每秒是15,我们做过一个测算,一个商业应用的TPS门槛至少到300以上。
其次,一个更友好的商业应用的界面。就像当年云计算从IaaS、PaaS到SaaS,最开始只提供一个基础设施,做得越来越傻瓜,让别人可以直接调用就行了。 区块链应该也是这样,很多商业企业不具备区块链的开发能力,你封装成可调用的商业应用模块,让他们直接调用就行了。
最后,更广泛的用户群体。区块链钱包用户才800万,真正的区块链用户其实只有几百万。互联网用户十个亿,让区块链更普及的话,就需要让更多的人能够接受区块链,成为区块链的用户。
所以这三点,我们认为都是现在的公链体系没法解决的,所以我们自己来做。
:你们做得如何?
林乐:
在更可用的技术基础设施方面,我们的公链测试网络TPS可以做到500,我们不是唯TPS论,有些人可能说做到几百万,这个其实没有必要,他牺牲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年底主网开源上线的时候,我们希望TPS大概是1000左右。
全世界都在做分片以进一步增加扩展性,但是如果从商业落地的角度,其实分片反而不那么难。因为有些情况,比如说环保行业的共识天然是分片的,中国的共识不需要跟美国一起共识。有些行业,比如新能源汽车、消费类的可以单独做,所以它有天然的基于地域和行业优势的落地的可能性。分片可行性方案已经出来了,真正推出预计是明年。
在更友好的商业应用界面方面,我们会封装成几个中间件和应用模块,让商业用户直接来调用。 比如说最开始的绿色智能合约,绿色是有很多方法学的,我们把200多种方法学内置进来做成智能合约,让所有的企业可以直接调用。
比如说我们自己的应用——魔绿,用户走路时就可以通过绿色智能合约转化成绿色贡献,通证化为绿信(GC),1GC等于1千克二氧化碳减排量,我们还为GC的价值化创造了一个有效的价值闭环。
我们的DAPP可以调用封装的模块,其他的APP也可以调用。比如说外卖APP,用户使用一次性饭盒、可回收的饭盒或者自己的餐具,都是不同程度的绿色行为。这些绿色行为都应该得到绿色激励。如果这些商业APP要激励用户去做绿色行为,直接调用我们的绿色智能合约就可以为用户计算绿色贡献。
我们还封装了分布式的身份体系(DID)。因为在数字1.0时代,互联网巨头把持着用户的数据所有权和使用权,我们毫无办法。在数字2.0时代,应该让数据所有方拥有数据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只有经过自己授权别人才能用。
我们会有一些稳定币的结算机制,因为如果底层token波动很厉害,不可能作为支付清结算的交易单位。我们也直接封装成一个模块,让别人来调用。
在社群建设方面,因为绿色是一条纽带,存在于各类商业场景里,如果用区块链的激励体系去激活绿色共识,绿色共识和最大的绿色社群也可以反过来培育区块链生态。
:谈一下你们的技术架构?
林乐:
我们整个公链分为三层架构:
第一层,公链的基础设施,采用XPOS共识机制以及分片技术。XPOS是在DPOS的基础上引入随机数的算法,更加去中心化。
第二层,中间层是三个中间件,包括上面提到的分布式身份体系、绿信通证体系和格林稳定币等,封装成通用BaaS服务功能模块。
第三层,应用层。我们会做两个应用,一个是以GC为纽带的绿色应用生态,第二个应用是ABT(Asset-backed Token,资产通证化)的金融服务,把一些金融业务直接搬到公链上来,这是一个很创新的事情,我们现在现在正在设计方案。同时,我们会开源我们的主链平台,让第三方团队在其上开发DAPP,我们早期更鼓励分布式能源、电动汽车、共享经济等绿色DAPP的开发。
这个公链就是格林元素公链。
:格林元素公链中的绿信,有哪些价值?
林乐:
价值要么有趣,要么有利。有趣表现在,我们会有一些游戏频道,可以使用绿信充值玩游戏。有利表现在,可以换用绿信兑换各类权益,包括商品、服务及底层通证。
:格林元素公链中的格林是代表Green的意思吗?
林乐:
有green(绿色)的意思,有童话的意思。
格林童话,是我们对未来美好世界的一个期待,所以叫格林元素。未来更美好的世界有两个趋势构成:
一个就是数字化,深度的数字化。数字1.0只是人的数字化迁徙,我们认为数字2.0时代的到来,整个物理世界的数字化迁徙,会比数字1.0时代更加波澜壮阔,整个物理世界会搬到数字世界,可以大大提高整个经济运作的效率。
第二个就是绿色发展,除了关注效率的提高以外,还需要关注环境效益,这个是我们更长远的一个趋势,需要有一个可持续的繁荣。我们希望用格林元素公链去构造这样的一个以绿色为纽带的数字化生态体系,即我们想象中的格林星球。
后记
林乐认为目前全世界区块链人口还不足中国互联网用户的1%,资产上链更是微乎其微。所以不同于其他人是大谈特谈区块链2.0、3.0,林乐认为区块链1.0还远没有结束,2.0时代到来的前提是大规模商业落地。2.0出现的拐点是:区块链用户数达到互联网的10%,在中国是一个亿;单一资产上链映射的比例,是现实世界的5%。
在此之前,全行业应该一起努力。面对行业的起起伏伏和喧嚣,林乐对整个团队70多号人说:“我们在这个行业经营的这两年经历了浮浮沉沉,无论行业起伏喧嚣,我们都在坚守自己的创业理念,致力于让区块链的商业应用落地,让其普世价值可以被更广泛的群体所感知,同时,改变这个行业和这个行业在所有人心目中的认知,这是我们真正的一直在做的事情。”